朽芳鉴(1 / 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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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清原绫沉默地咽下了配给的饭食。
  她不再蜷缩在角落哭泣,也不再抗拒换上那身粗糙的浅黄色秃服。清晨,她会和其他秃女一样,沉默地起身,用冰冷刺骨的井水洗漱,然后去完成龟吉或乐师阿园指派的任务——打扫回廊、整理衣物、或者一遍遍练习枯燥的三味线基本功。
  隔壁游女接客的呻吟、客人的调笑、三味线的弦音……这些声音依然会钻入耳朵,但她学会了用一堵无形的墙将它们隔绝在外。
  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雪夜,不去想父母,不去想忠藏。思考带来痛苦,而麻木是唯一的止痛药。
  第七日的清晨,空气里弥漫着隔夜酒气和廉价脂粉混合的浊味。绫正跪在回廊一角,用一块湿布机械地擦拭着地板缝隙里的污垢。
  脚步声自身后响起,轻得几乎没有声音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、冰冷的压迫感,瞬间穿透了绫刻意筑起的心墙,让她擦拭的动作骤然僵住。
  一股清冽、幽远、带着苦意的沉香气息,如同寒潭深处逸出的水雾,驱散了周遭浑浊的空气,笼罩下来。这香气与吉原无处不在的甜腻脂粉味格格不入,冷得像初冬的薄霜。
  “又在发呆?”
  一个清冷的女声在头顶响起,不高,却像淬了冰的针,精准地刺破了回廊的沉闷。
  绫缓缓抬起头。
  逆着从高窗透入的、带着浮尘的光线,一位女子静静伫立。深紫色的打褂沉沉垂下,金线绣成的藤花纹在幽暗中流淌着不动声色的威仪。
  高挽的发髻一丝不乱,仅用几支素银簪固定,简洁却凌厉。妆容精致得如同冰冷的瓷器,可那层脂粉下透出的眼神,却比冬夜最深沉的寒潭还要凛冽清醒。她站在那里,仿佛一道分割光与暗的界限。
  “朝雾花魁。”路过的女侍慌忙躬身行礼,声音带着敬畏。
  朝雾的目光,如同无形的刀刃,缓缓剐过绫麻木的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。她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,却毫无暖意,只有冰冷的审视。
  没有预兆,也没有多余的话语。朝雾微微侧首,一个眼神示意。她身后的侍女阿松立刻从旁边盛满冰块的铜盆里,捞出一条吸饱了冰水的厚重麻布巾。
  那布巾沉甸甸地滴着水,寒气肉眼可见地氤氲开来,在温暖的回廊里显得格格不入。
  “让她清醒点。”朝雾的声音平淡无波。
  阿松和另一个健壮的女侍立刻上前,一左一右死死按住了绫的肩膀,将她固定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  下一秒,裹挟着刺骨寒气和千钧之力的湿重麻布,带着呼啸的风声,狠狠抽打在绫的左颊上!
  “啪!”
  声音清脆得令人心颤。
  紧接着是右颊。
  冰水混合着剧烈的疼痛猛地炸开,绫的身体像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弹动了一下,却被死死按住。刺骨的寒冷瞬间麻痹了半边脸颊,随即是火辣辣的灼痛感蔓延开来。
  水珠顺着她滚烫肿胀的脸颊、脖颈肆意流淌,钻进衣领,冻得她牙齿格格打颤,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动。世界只剩下刺骨的冷和尖锐的痛。
  “清醒了吗?”朝雾的声音仿佛从结了冰的深渊底部传来,每一个字都带着冰渣。
  绫的视线一片模糊,水珠混着生理性的泪水不断滑落。然而,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疼痛,却像一柄重锤,狠狠砸在了她麻木的心壳上。
  一股强烈的、被冒犯的屈辱感,伴随着原始的求生欲,猛地冲散了那层刻意维持的麻木。
  一只冰凉的手指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,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,强迫她抬起那张火辣辣、湿漉漉、写满惊愕与本能愤怒的脸。
  “看着我。”朝雾命令道,琥珀色的瞳孔深不见底。
  绫被迫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,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——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家贵女,甚至不是一个有尊严的人,只是一件需要被“处理”的物品。 ↑返回顶部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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